理解认为开源不可行的重要观点 ———— 《集体行动逻辑》

当一个观念成为当地的一种集体无意识:文化、习俗、日常行为之时,能够让人们意识到这个观念都是异常的困难,不是所有人都是理性的,也不是所有人会整体的反思生活,那么庄子的屠龙术在没有龙的时代该如何应用?所幸我们生活的不是庄子的封闭小农时代,而是全球化的互联网时代,让本土的人相信开源的协作,大多是没有直接的经济回报的情况下,是非常困难的,但不是不可能。开源在中国,不仅要推动,还要劫魅。

Wed May 13, 2020 | 6700 Words | 大约需要阅读 14 分钟 | 作者: 开源之道 |

开源之道图书共读书友评论

  1. 集体行动的逻辑,背后有一个简单的数学模型,向集体贡献公共物品的人,首先计算这是否符合自己的利益。如果他付出的成本大于收获的利益,而且还会白白让他人享用,那谁也不会干。

  2. 我们可以简单类比一下:全体软件开发人员是一个集团,所有的开源软件就是公共物品。

  3. 有一个门槛对于开源来说很简单,几乎所有的开源软件的开发,都是为了解决创始人自己的“麻烦”。因此,他开发的软件首先对自己的利益就是足够的,在开源之后,他有可能收获更多,这是初始动力。

  4. 书中有一个假设,对于开源是不成立的:开源软件的开发成本,并不会逐渐上升,而是相反,越多的人参与开源生态,开发成本就会越来越下降。因此,大集团和小集团的对比,在开源社区就不成立了。

  5. 书中提及的“多数人剥削少数人”的现象,在开源社区当然存在。但是,从更大的范围来说,一个开源生态包含很多很多不同的开源组件,我可以是其中一个开源组件的贡献者,同时也是其他开源组件的纯粹使用者。甚至我仅仅是使用者,仅仅提过1~2个issue,这也是繁荣开源生态的一种行为。所以,开源才会激发出越来越多的集体贡献行为。

  6. 还有一个基础假设,也应该受到挑战:我们如何评价自己的成本与收益,不同的人可能会不同。我觉得写代码本身就是一种快乐,这不是“成本”而是“收益”。这样一种黑客文化的力量,能够极大的颠覆“经济人”假设。

​ ———— 庄表伟 开源社理事

相比于《乌合之众》更多关注社会与心理的维度,《集体行动的逻辑》则完全是用经济学理论,站在理性个人的假设条件下看待个人利益与公众利益的冲突与一致性,在这个框架下分析了集团存在的意义、不同条件下理性治理模式、冲突存在的可能,并提出冲突协调机制。书中采用了向量分析手段,对个人利益与公众利益矛盾性与一致性进行了解析,便于读者深刻理解两者的冲突与一致性。

​ ———— Discovery,信通院法律专家

思考开源为什么能够成功固然重要,观察和学习认为开源不可能的思想也非常的重要,《集体行动的逻辑》就告诉我们,相容性集团即所有人参与将蛋糕做大的集团即使存在,也要看个体和集体的利益是否一致,这两个问题叠加起来,足够让我们去理解和消化的了。这本书对于理解开源集团(共同体、基金会、社团等)在中国能否建立起来至关重要。

​ ———— 适兕,开源之道创始人

选择本书的源头和脉络

适兕有个毛病,那就是对于书上引用的内容的追溯,以至于书是越读越多,曾经和UCloud的季兴华交流,他说:“书应该越读越薄,而不是相反。” 我几乎是每读完一本好书,就会被书中所引用的更多的书买到。举个例子,当我在读史蒂芬.平克的《风格感觉》的时候,他在第一章就引用了理查德.道金斯的《解析彩虹》,于是两本大部头就都到手了,甚至有的时候在将第一本搁置起来,读起来了第二本。有机会和大家再分享我这种奇怪的阅读体验。不知道是不是和唐诺先生的有认同。

让我们先说回到《集体行动的逻辑》这本书是如何被找到的,其实读开源相关经济的过程中,集体行动(collective action)是绕不过去的,毕竟“公地悲剧”、“囚徒困境”等,大家都能找出现实中的例子,而开源的成功却颠覆了这些理论,所以会被一直引用、探讨。但是一直没有在意。但是,如果它绕不过去,那么总是会遇到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Jono Bacon 先生的 《The Art of Community》可谓是开源共同体的运营的“圣经”了,尤其是第二版当中采访了知名共同体的领袖们,那么恰好有一段话引起了我的注意,那就是采访Tim O’reilly 先生时对于Social的探讨:

But in the end, social is everywhere. Wikipedia is social, for instance. In his wonderful new book, Reinventing Discovery, Michael Nielsen says something like “Wikipedia is not an encyclopedia. It is an online city whose principal export to the net is an online encyclopedia.” And of course, this is true of open source development communities as well.

​ —— Jono Bacon 《The Art of Community》 second editon 498页

然后我就去找 《Reinventing Discovery》这本书,大多数时候是去豆瓣,一般搜索英文版,如果有中文版的话会一并显示在搜索结果中的,那么竟然运气非常之好,竟然找到了这本:《重塑发现:网络化科学的新时代》,由知名的译言·东西文库所翻译,(因为另外一本《失控》而得知这家优秀的翻译机构。)毫不犹疑,立即阅读起来,然后也找到了Tim O’Reilly 先生所引用的原文:

维基百科不是一部百科全书。它是一座虚拟城市,这座城市对世界的主要贡献就是上面的百科文章,不过这座城市本身也有自己的内部生活。这所有的页面——交流页面、……、共同体页面和文章页面——都反映了维基百科内部的关键任务,并帮助运行一部百科全书这样庞大的工作拆分成了许多更小的任务。而且,正如一座运转良好的真实城市一样,这种分工并不是某个中央委员会能够提前决定的,它是根据维基百科”居民“——维基百科的编辑者们——的需要和欲望而有组织地涌现出来的。

​ 引自《 Reinventing Discovery:The New Era of Networked Science》在线协作模式

现在这段引文也是我常常讲给别人听的,不过没有读过桑内特先生的书的话,城市学恐怕不会有几个计算机程序员愿意去了解的。总而言之,从现代城市的角度去理解开源共同体,会有完全不同的视角。按此不表,适兕会在日后的布道当中,会给大家继续阐述这一观念,当然,也会在开源之道共同体当中实现和验证。

在《Reinventing Discovery》 一书当中,作者Michael Nielsen 是从开放科学的视角出发的,开源的成功不过是其希望学习的例子罢了,在作者给出的建议当中,即最后一章关于“开放科学的当务之急”当中,认为想要让开放科学可行,需从个人利益符合集体利益方能实现,所举得的两个例子非常的经典:

  1. 瑞典:在一个人人都靠左行车的国家,你是不可能通过自己靠右行车来掀起改革运动的。需要政府的大力推动。
  2. 《英国皇家学会哲学学报》:Henry Oldenburg让更多的科学家发表论文。奠定了现代科学研究的交流。

意思就是想要让开放科学在这个世界上流行起来,需让:

解决集体行动问题的秘诀就在于要设法让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变得一致起来。

那么在集体行动问题上,卓有成绩的两位大家:Mancur Olson 和 Elinor Ostrom, Olson即是我们所选择的书籍:《集体行动的逻辑》,堪称公共理论的经典之作。

于是,索性就推荐到开源之道图书共读列表中了,既然大家都绕不过,那么就必须相遇。

以上即是适兕和本书的一段追溯小史。

本书的主要观点

这里不妨将译者对于本书观点的总结如下:

一般认为,由具有相同利益的个人所形成的集团,均有进一步追求扩大这种集团利益的倾向。奥尔森教授在本书中明确指出这种论断根本是错误的。可以设想到,购买同一种商品的消费者作为一个集团,其中的每个成员都会意识到生产供给这种商品的垄断集团抬高价格或政府增加税收是商品价格上升均会使自己受损;或者,在同一个产业部门中就业的工人们作为一个集团,其中的每个成员都认为自己的工资受到了压制而低于应得的水平。那么在此情形下,集团中的一个成员回如何行动呢?具体是,如果某一个消费者打算去抵制来自生产者或供给者方面的垄断或去对立法议员进行游说疏通由他们提出和通过减税的议案,或者,某一个工人打算组织罢工或争取议会通过和实施最低工资法案,其行为准则是什么呢?换言之,如果这个消费者或工人花费几天时间和支出若干金钱来进行这类活动,他付出了成本(时间和金钱),但究竟能得到多少回报呢?

如果由于某个个人活动使整个集团状况有所改善,由此我们可以假定个人付出的成本与集团获得的收益是等价的,但付出成本的个人却只能获得其行动收益的一个极小的份额。在一个集团范围内,集团收益是公共性的,即集团中的每一个成员都能共同且均等地分享它,而不管他是否为之付出了成本。只要某种商品的价格下降了,购买这种商品的所有消费者都将获得这种性质促使集团的每个成员想“搭便车”而坐享其成。集团越是大,分享收益的人越是多,为实现集体利益而进行活动的个人分享份额就越小。所以,在严格坚持经济学关于人及其行为的假定条件下,经济人或理性人都不会为集团的共同利益采取行动。

在得出这个一般性的结论之后,奥尔森教授对集体行动作了进一步的分析,毕竟在现实生活中集体利益是客观存在的。

奥尔森教授首先对集体利益作了区分,具体有两种:一种是相容性的,另一种是排他性的。顾名思义,前者指的是利益主体在追求这种利益时是相互包容的,如处于同一行业中的公司在向政府寻求更低的税额以及其它优惠政策时利益就是相容的,即所谓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用博弈论的术语来说,这时利益主体之间是种正和博弈。而后者指的是利益主体在追求这种利益时却是相互排斥的,如处于同一行业中的公司在通过限制产出而追求更高的价格时就是排他的,即市场份额一定,你多生产就意味着我少生产。这是利益主体之间是种零和博弈。

可以看出,当根据这种集体利益的两分法而将各种各样的集团也相应地分为(利益)相容性集团和(利益)排他性集团两类时,他们集体行动的逻辑是不同的。排他性的利益多少类似于我们通常所说的“既存利益”,这时集团碰到的是“分蛋糕“问题,固然希望分利者越少越好,分利集团越小越好,故这类集团总是排斥他人进入。而相容性利益集团遇到的是“做蛋糕”的问题,在把蛋糕做大过程中总是希望“做蛋糕”的人越多越好,集团规模越大越好,故这类集团总是欢迎具有共同利益追求的行为主体加入其中,可谓“众人拾柴火焰高”。所以,奥尔森教授有这样的判断:较之排他性集团,相容性集团就有可能事项集体的共同利益。

可话说回来,相容性集团实现其共同利益仅仅是种可能,因为它还是绕不开集团成员的“搭便车”行为倾向问题,还是要解决集体与个人之见的利益关系问题。为此,奥尔森教授设计出了一种动力机制——“有选择性的激励”。这种激励之所以是有选择性的,是因为它要求对集团的每一个成员区别对待,“赏罚分明”。它包括正面的奖励和反面的惩罚。具体是:对于那些为集团利益的增加做出贡献的个人,除了使他能获得正常的集体利益的一个份额之外,再给他一种额外的收益,如额外的奖金、红利或荣誉等;而惩罚就是制订出一套使个人行为应该与集体利益相一致的规章制度,一旦某个成员违背,就对之进行惩罚、通报批评或开除乃至法办等。

尽管奥尔森教授为解决个人与集体的关系问题提出了这种“有选择性的激励”手段,但他对组织集体行动并不奢望,原因在于集团规模大、成员多使做到“赏罚分明”得花费高额的成本,它包括有关集体利益和个人利益的信息成本和度量成本以及奖惩制度的实施成本等。显然,不仅仅是收益分享问题阻碍了大集团实现其共同利益,而且组织成本随着集团规模的扩张而剧增也使之难以为继。本书名为“集体行动的逻辑”,实际上恰恰说明的正是“集体行动的困境”。

但有一种例外。那就是小集团。奥尔森教授特意申明:上面关于大集团的观点都不适用于小集团。小集团之所以冠以小的称呼,是因为成员人数少,较之实现的集团总收益,集团的总成本更小。在此情形下,小集团的每个成员发现,一旦他为集体利益去行动,他从中获得的收益超过了他为之而付出的成本。这时,个人利益才会与集体利益相一致。

奥尔森教授的结论是:小集团比大集团更容易组织起集体行动;具有有选择性的激励机制的集团比没有这种机制的集团更容易组织起集体行动。

开源的现实思考

在一个“搭便车“成为日常的本土制度和文化里,其实能够意识到”搭便车“本身就非常的不容易了,中国是一个有着丰富历史和地域空间的复杂的共同体(著名历史学家许倬云语),对于开源软件这个细小的领域来讲,九牛一毛而已。

尽管已经有经济学教授通过严谨的数据证明,搭开源的便车,长时间算下来,其实是亏损的,可以参考开源之道过去的文章, 但是从整体上来讲,仍然是继续搭,继续跟随,继续说别人掐到了句子的脖子。

那么从开源这个集团(按书中的group来理解)来说,如何成为其一份子,作为创始人,是希望一旦这个集团成立,就是相容性集团,因为只要项目活跃起来,对于所有的参与者都是有益的,因为落入任何其中一部分的成本都是不划算的,这也是Linux、httpd、Kubernetes等项目背后的集团能够良好运转的重要原因。那么在其中无论是个体,还是公司、组织,能够参与贡献,而不是搭便车,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那么问题来了,在美国的文化中,人们结社是自由的,注册成为法律实体也是非常之灵活的,君不见大大小小的开源相关实体:

这就形成了一种可以随意组织的大小以开源为志业的集团,进而成为一个共同体(community),也就是更加具有凝聚力和归属感的社会集团。如果将之放入到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国家具体的语境下,政府是唯一被承认合法的集团,或者是经济实体,那么开源这样的非金钱激励的集团,后者基本上没有任何的可能性。那么政府又该如何去鼓励如此重要的基础设施了呢?要知道,开源是无处不在的存在于人们赖以生存、生活的日常当中的,交通、通讯、衣食住行、交往。

那么这个相容性的集团的建立本身就是一个大的问题了,更何况“搭便车”在中国则有更为深刻的历史缘由和脉络,凡是公家的,人们是理所当然的“搭便车”起来的,因为大多数时候是和自己家楼底下的花园没有太大关系。

除了以上“搭便车”、相容性集团形成等的思考之外,开源之道这边还有一个需要提醒大家的就是中国在1949~1980这段历史,是一场激进的社会试验,那就是提前进入共产主义,这是承认失败的,但是也是让整片土地粘上了沮丧的情绪,离开直接的经济利益谈事情,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有一个无形的手在纠缠着,那意味着不可能,意味着乌托邦,意味着不符合人之常情与马斯洛金字塔定律。

还有一个巨大的难题,就是即使政府想明白了,动用国家机器成立了这样的利益集团,那么问题显然是参与其中的个人或具体的“单位”,也就是常说的“单位人”和“社会人”,他们个人的利益如何和这个利益集团能够达成一致?其实,很多有政府背景的事业单位、联盟组织都尝试过,但是始终无法触及到问题的根本,最多是建立一个渠道,让各方的人进行一个沟通。

最后,开源之道想表达的是,奥尔森教授的这本小书所表达的内容,其实已经被开源非营利组织的成形所击败,人类社会还有一种力量是奥尔森公共选择派所忽略掉的,那就是资本主义的公益以及民主制,以及商业利益集团商讨的common interest部分的力量。但是奥尔森教授的观点是强有力的,这也给很多不愿意相信开源能够取得成功的人们以坚定的信心和力量,而且是深入人心的,开源之道至今仍然能够遇到很多人来持该观点来诋毁开源。

作为个体,如何使思考成为可能?

人放在世界是渺小的,要为生存而奋斗,努力工作!也需要抱团取暖,和他人合作,形成更强大的力量。所以,人必须去驱利,利他主义也要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这在很多科学家都证明过的:

  • 《自私的基因》
  • 《超级合作者》
  • 《合作的进化》

那么在开源软件或开源产业这个细小的领域内,作为一名编写计算机程序的从业者,或者是围绕信息产业的相关职业的人,是否会将某些领域内的软件视为众多公司的公共利益的部分,其实对于Ta要求是过高了点。不是每个人都有Richard Stallman,Eric S.Ramend 、Bruce Perens的视野和精力,或者是Linus Torvalds、Tim O’Reilly 等既具有天赋,也具备能够把握机会的人,要知道开源的世界之所以能够形成一种经济上的、社会的力量,是因为其背后还有无数个普通的贡献者,也就是说开源是民主化的、平民化的。

那么结论是显而易见的,作为普通的个体,当然是要看到实际的利益才去采取行动,如果能够看到参与开源所带来的利益:

  • 能够获得来自这个共同体的拥有丰富经验的人的指点
  • 根据自己的兴趣而做
  • 平等是入门的基础
  • 做的事情,因为是公开的,具有很大可能性被商业公司注意到
  • 在信息透明的情况下对投入的项目和集团进行选择,自己的风险会降到最低

当然,开源也有蛮多的挑战,可能让很多人敬而远之:

  • 所有的都必须公开讨论,这让很多人迈出第一步就困难重重,尤其是本土的文化和教育所导致,求教最好是私人的,是大家默认的法则。
  • 互联网毕竟是现实的增强,而不是相反,在教育网内成长起来的开发者,视野和协作能力都大大的折扣,跳出这一步也非常的不容易。
  • 需要延迟满足,不像商业公司的实习或入职,就有马上兑现的经济能力
  • 社会信任机制,往往可能被煽情者利用,除了时间和精力而不能获得真正开源(共同体)上的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