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源软件非营利基金会概要简述

非政府的、非营利的、自有资金（通常来自单一的个人、家庭或公司）并自设董事会管理工作规划的组织，其创办的目的是支持或援助教育、社会、慈善、宗教或其他活动以服务于公共福利，主要途径是通过对其他非营利机构对赞助。

———— 资中筠 《散财之道》引用对基金会的定义

在理论上，我们可以推广这种新的社会形式。当条件允许时，任何人都可以开创一个联合会——只须在一个虚拟的“联合会工厂”网页上按下几个按钮。

———— 蒂姆·伯纳斯—李《编织互联网》[1]

开源共同体是建立在互联网之上的，就发展的历史环境而言，这些组织是随着监管极少的互联网中所产生的，也就是个体之间根据编码这个承载之物而形成的一个群体，这也意味着，这是一个无形的，难以识别的群体。随着这个群体的壮大，必然要和现实世界产生联系，并且获得认可，那么被主流世界的识别该如何产生了呢？

开源项目被认可的正式组织

让一部分人困惑的是，一群乌合之众，怎么可能做出改变人类历史的工程了呢？有一些抱着非常严重的偏见，当聊起开源世界里的人时，满脸的鄙夷与不屑，不过是一些躲在地下室里缺乏社交技能的满头长发的怪咖罢了。当人类被组织起来的时候，这种偏见就从来没有消失过。

互联网让世界变得“更大”，有着相同兴趣的人再也不需要必须局限在某个村落或城市街区了，而是通过Internet 保持联系，为了共同的目标而行动。那么也就是说这些人来自全球各地，比如Linux项目在发展的早期阶段（上世纪90年代）的主要开发者：

由Torvalds 监管的核心，只是 Linux 的一小部分，Torvalds 掌控着开发核心的协作，而生产核心是由英格兰的 Alan Cox监督， Cox 是一位大块头的英国人。顶层的核心开发人员大约有8个人，除了Torvalds 和Cox 之外，还有一位是David Miller，住在圣克拉拉，还有来自匈牙利的Ingo Molnar、东海岸的Steven Twedy 和 Ted T’so， 以及新手 Andrea Arkangeli。[2]

这就带来了一个人类古老的问题：如何信任？霍布斯提出的解决办法就是建立国家，而马克斯·韦伯则进一步的建立科层制的大型组织，后来的股份公司的诞生也在维护着这个人类得之不易的发明创造。

那么，当项目变得流行起来，这些围绕某个技术项目的共同体是否也需要一个组织来和世界的其他组织打交道了呢？如果不懂得深奥的代码，该如何和开发者们进行沟通交流？

此时，就需要一个正式的组织机构，也就是在政府注册的、得到法律保护的组织。于是非营利性的软件基金会诞生了。作者从学者Siobhán O’Mahony 的论文[3]中翻译了如下示意图：

上述示意图，我们可以清晰的看到：基金会的作用就是在项目共同体和商业等组织机构之间搭起了一个桥梁，商业等组织并不能直接干涉开源项目共同体的事务，尤其是开发进度和日常的开发决策，而是通过基金会这个组织，来对项目的可持续性发展作出自己该有的贡献：

• 赞助和捐赠

其它的事情则交给基金会：

• 处理非代码相关的法律事务
• 和政府等组织注册
• 为项目提供宣传服务等

之所以这么做，背后是基于一个法则，即商业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尤其是公司，作为市场的对立元素，垄断和霸占开源项目是非常有可能发生的现象，有了非营利性的基金会这个法律实体，因为其独特的中立性，可以获得各类商业公司的资助，对于开源项目的可持续发展确实是个不错的解决之道。更多关于基金会出现和崛起的内在原理的内容，《开源之思》中会详细进行阐述。

开源非营利基金会的诞生和发展时间轴

代理制的创造和发明，绝对是人类的一大进步，开源世界里的组织当然也没有理由拒绝这些优秀的做法，非营利性基金会应用而生，从时间的维度来看，基金会的最早诞生要追溯到上世纪70年代末，也就是互联网发展期，这不是无缘无故的，读者也会在本书贯穿其中的谈及开源与互联网不可分割的关系。

从时间的维度来回顾一下非营利基金会的里程碑式的创建过程（TimeLine）：

从这个时间轴我们可以看出，在开放源码促进会建立以后，也就是说开源有了确定的意义之后，非营利开源软件基金会迎来了发展的高速期，而且在不断的成长，非营利基金会仍然在进一步的发展中，我们甚至不知道它的终点在哪里，只知道它仍然在成长。

我们深信这个时间轴，将会迎来更多的非营利软件基金会[4]。在未来变为历史的时候，相信本书的下个版本定会多出更多的开源非营利组织。

几个维度来看非营利开源基金会的崛起

非营利基金会的增多

在上节我们看到的是以一个时间轴的相对来说成功的，知名度颇高的开源软件基金会，事实上，在当地注册的非营利性软件基金会远远超过这个，据不完全估计，在美国政府注册的非营利开源软件基金会就不下50家[5]，而且仍然在不断的增多。并且在美国之外也形成了众多的非营利基金会，包括中国在内，也在特别的形式下成立了非营利性的开源软件基金会。

越来越多的开源项目托管

毫不夸张的地说，每天都会有新的开源项目进入或准备进入非营利开源软件基金会，在上节提到的基金会中，跃跃欲试的进入的软件项目相当之多。甚至项目的托管形式都无法满足当前的发展情况，在大的基金会下成立相对独立的子基金会也是相当流行的做法，如Ceph、TARS等。

众所周知，开源项目是一项失败率极高的工程[6]，知名开源活跃人士 Henrik Ingo 写过一篇说服力极高的文章：《如何让你的开源项目以10倍速增长，5倍的收入》[7] 显然加入中立的基金会是极其有利的：

笔者在此建议读者，去各大基金会所推出的孵化机制的沙箱中去看看，如Apache Incubator[8]、CNCF Sandbox[9]，哪里的活跃，就代表着开源项目进入非营利基金会的旺盛。

产生的价值逐日增多

根据2020年的年度报告，全球的非营利软件基金会所托管的项目价值超过了几千亿美金，而且这个数字仍然在不断的增加。

规模在扩张

随着项目的增多，要做的事情也在不断地增加，那么基金会的人员和规模也在不断的增长。

商业公司的捐赠情况

既然是非营利的中立组织，由于其非商业的特性，所有绝大部份的非营利开源软件基金会都是依靠成员的捐赠获得可持续性发展的，所以商业公司的每年的赞助就非常的关键，不过目前为止，上述所列的基金会都有着较为稳定的口碑，商业公司每年的赞助都有，而且目前显示都是不断增多的情形。详情可以参考本书附录部分观看年度报告。

非营利开源基金会的功能

这么多的基金会（以下除特别指出外，基金会就是非营利开源基金会），他们都在做些什么样的日常工作了呢？接下来我们就来捋一捋

处理法律事务

软件是建立在知识产权之上的，理解这点至关重要，开源也同样需要知识产权的保护，作为个人的项目，有许可证护身即可畅行无阻，但是如果是一个庞大的开源共同体的项目，也就是说是有很多人参与和贡献的项目，如GCC、Linux等，需要有很多的法律事务进行处理。如：

• 知识产权政策
• 商标管理
• 知识产权保护
• 许可证建议与扫描

等等，与开发者密切相关，但是却是开发者无暇顾及的必要事务。

向政府注册

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也会经常听到“正式的”、“国营的”、“正规的”等等词汇，比如银行的营业网点就会经常打出标语，提醒人们不要相信政府认可之外的资金筹集渠道。这对于任何一个人都是非常关键的，人性是复杂的，人类的历史是复杂的，也是曲折的，人类的信任建立，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10]。

对于互联网这个发展只有区区半个世纪的新生产物，常人保持一个警惕心是没错的、正常的。那么由个体发起的软件项目，如何获得现实世界政府的认可，是一件颇为重要的事情。所以作为虚拟的组织，想要获得世人的认可，还是需要政府的介入的，而政府是有其自身的政策和规定的。其中以美国的非营利性机构为例，即满足税法501C（3）或501C（6）[11] [12]的组织，就可以向政府注册，记录在案。并且可以享受免税的资格。当然这也意味着接受政府的监管。

这是开源软件项目获得大众认可的重要一步，若没有这样的正式注册机制，以及相关的法律法规，那么就会非常影响开源的发展，以上述时间轴为例，我们看到顶级的大型的开源软件非营利基金会均是注册在美国政府名下的，欧洲的极少，中国则是在2020年才出现一个。

（更多关于中国为什么不会诞生像FSF、Linux等基金会的背后制度因素，请关注作者的《开源之思》。）

接受社会捐赠

软件是由人所开发的，开源也不能例外，那么这些人作为被保护的知识创造个体，理应得到公正的社会回报，或者说他们应该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换回生活的必需品。这个道理是毋庸置疑的。

很多企业组织是需要合法的机构来对接进行的，既然有了政府承认的机构，接受来自社会各界的捐赠就顺理成章、名正言顺了。

该功能是开源项目得以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因素！作为人类最困难的软件工程，是一项代价极为高昂的事业，没有社会的资助，是寸步难行的。

孵化开源项目

当前的开源软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那么就需要进一步的发展，开源作为软件的一种开发模式，是验证有效的，那么是不是可以从个人、企业征集项目意向，然后进行开源项目的孵化了呢？也就是说有技术，缺少方法论和其它软实力的欢迎来到基金会的大帐篷下，大家一起携手同行，让项目惠及更多人，为世界的美好未来做点事情。

于是孵化项目也成为了基金会的重要功能之一，目前也正在成为很多新的项目的不二之选，业内非常知名的孵化机制有：

• Apache 软件基金会孵化项目[13]
• 云原生计算基金会孵化项目[14]

中立信任

由于非营利性的自由/开源软件基金会的本身的属性所决定，这是一个不是用来营利的组织，也就是说其内在精神是非竞争的，而是讲究合作的，更多的是从社会的整体角度而出发思考的。也正是由于其对软件知识产权的管理和拥有所有权，让项目成为了一个中立的地方，是企业之间的协作成为了可能。

由于不竞争，而从法律诉讼的角度，让商业组织可以放心的去进行协作，自己也可以从中获得利润，而毋需担心自己的工作转变为竞争对手的优势。基金会拥有开源项目的知识产权，而且对该软件没有任何商业利益，即基金会不出售基于该软件的产品或服务。软件的版权则由贡献者通过会员协议、转让或许可协议（有时是项目开源许可本身）等各种方式分配或授权给基金会。专利也通常会给到基金会，这样的话，让基金会的中立性成为了现实，为个人、公司提供合作的场地，进而让贡献者共同体进一步获得扩展。

在这里我们也可以举一些相反的事例，那就是商业公司开源的项目，他们拥有所有权，所以就会出现修改许可协议，公司出售等情况，如MySQL 被SUN收购，Elastic 修改许可证等，让参与开发的公司就显得异常的被动。

在市场和公司这两个敌对的组织机制中[15]，公司是时刻要保护自我的，毕竟垄断市场是所有公司追求的终极目标，“忍痛割爱”这种共建机制是违反直觉的，当然，理性人通过博弈的结果得知，找中立的机构，收益远远大于亏损的，而这也是基金会不断发展的重要动力。

在《开源软件基金会的崛起与演化》[16]一文中，作者对关于中立信任做了颇为精准的描述，读者可以在扩展阅读中找到此文，以做进一步的了解。

功能仍在拓展中

限于篇幅，笔者就不再详细的将作为一个基金会所有的功能都介绍一遍，如市场宣传、教育培训、大型会议举办等等，而且非营利的开源基金会所起的作用和功能也不会止步于此，它仍然在继续的发展，比如，Linux基金会在2020年发布的一份白皮书当中[4]，基金会提出了全新的功能：行业内的跨项目合作，这意味着开源软件基金会迎来了新的时代，在日益增长的数字化世界中，开源软件的广泛应用，基金会将发挥越来越重要和关键的作用。

拓展阅读

在笔者的站点上有一系列的关于著名开源基金会的介绍文章（http://opensourceway.community/posts/ocselected-reading-guide/），对于目前较为人们熟知的开源非营利基金会进行了单独的介绍，读者可以自行进行阅读。

参考

1. 《编织互联网》，［英］蒂姆・伯纳斯―李 / 蒂姆·伯纳斯-李 / 马克·菲谢蒂，译者: 张宇宏/萧风，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12
2. 《Linux 红帽旋风》，(美)罗伯特・杨 / 罗姆，中国青年出版社， 2000-11，ISBN: 9787500640301
3. 《Perspectives on Free and Open Source Software》，编辑： Joseph Feller, Brian Fitzgerald, Scott A. Hissam 和 Karim R. Lakhani，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2007-01-26，其中的第20论文：《Nonprofit Foundations and Their Role in Community-Firm Software Collaboration》，作者：Siobhán O’Mahony
4. https://www.linuxfoundation.org/wp-content/uploads/software-defined-vertical-industries-092520.pdf， 最后访问时间：2021.1.28
5. https://en.wikipedia.org/wiki/List_of_free_and_open-source_software_organizations，最后访问时间：2021.4.26
6. https://www.techrepublic.com/article/open-source-failure-is-its-greatest-success/，最后访问时间：2021.4.26
7. https://www.openlife.cc/blogs/2010/november/how-grow-your-open-source-project-10x-and-revenues-5x，最后访问时间：2021.4.26
8. http://incubator.apache.org/，最后访问时间：2021.4.26
9. https://www.cncf.io/sandbox-projects/，最后访问时间：2021.4.26
10. 《信任：社会美德与创造经济繁荣》，[美] 弗朗西斯·福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3-1
11. http://en.wikipedia.org/wiki/501(c)_organization， 最后访问时间：2021.1.28
12. https://www.irs.gov/charities-non-profits/other-non-profits/business-leagues, 最后访问时间：2021.1.28
13. https://alc-beijing.github.io/alc-site/post/apache-way/incubator-cook-book/，最后访问时间：2021.3.9
14. https://github.com/kubernetes/community/blob/master/incubator.md，最后访问时间：2021.3.9
15. 《数据资本时代》，Viktor Mayer-Schnberger，中信出版集团股份有限公司，2018-11-1，ISBN: 9787508694313
16. https://opensourceway.community/posts/foundation_introduce/the-rise-and-evolution-of-open-source-foundation/， 最后访问时间：2021.4.26

关于作者

「发现开源三部曲」（《开源之迷》，《开源之道》《开源之思》。）、《开源之史》作者，「开源之道：致力于开源相关思想、知识和价值的探究、推动」主创，Linux基金会亚太区开源布道者（2022/2023年度团队主席）， 云计算开源产业联盟OSCAR（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发起)个人开源专家，OSPO Group 联合发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