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源之史」系列之九/四：万维网的许可选择——和GPL擦肩而过

技术发展背景

互联网在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的发展都较为缓慢，在难以计数的研究人员的努力中，它慢慢积累着力量，到了90年代才开始了私有化和商业化[1]，其中最大的转折点莫过于万维网的发明，开始了互联网全新时代，换句话说，在过去的20年中，互联网缺少的是重量级的应用（killer app），电子邮件虽然被大学和机构、乃至商业组织所接受，但是离即时的信息获取和交换，还差了很远。直到1989年 ，Tim Berners-Lee[2] 在欧洲核子研究中心（CERN）发明了万维网（World wide web）。[3]

“爆款” ：网站的爆发

Tim Berners-Lee 在实验室完成第一个雏形，并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web服务器：”info.cern.sh”[4] ,当然也创建了全球第一个超文本的万维网网页。就像所有互联网上的事情一样，仅仅一个网页是没有任何意义的，需要更多的web服务器以及浏览器，才能让万维网实现。

Tim Berners-Lee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说服人们使用万维网，显然他并没有令人们失望，他有着科学家固有的说服他人的魅力，并且能够有背后的愿景和哲学[4]，Tim Berners-Lee 还是出色的布道者，当然，这种角色往往是在日常的不经意间表现出来的，1991年8月6日，在“alt.hypertext“新闻组里，Tim Berners-Lee 回复了一个问题[5]：

Q：有谁了解利用超文本链接检索多种资源……相关的研究或者开发进展？

A：from：timbl@info.cern.sh at 2:56 PM ：万维网是一个旨在连接任何地方的任何信息的项目，如果你有兴趣使用这个歌协议的话，请发邮件给我。

没过几个月，万维网就在美国落地生根，经过1992年的飞速发展，到1993年1月就有了50多台，这个时候，正如Tim Berners-Lee自己所描述的[4]：

我已经不再需要推这个双连雪橇了，该是跳上去控制方向的时候了。

不止万维网：基于互联网的信息系统

除了万维网，基于互联网的信息系统同时也被开发了出来，我们可以将之视为万维网的强有力的竞争者，其中之一就是一位叫做Mark McCahill 的大学教授，和他在明尼苏达大学的同事开发了信息系统，称之为：Gopher，并定义了一款协议，McCahill 利用大学的资源，很快就组织起了一个团队来开发，发展相当的迅速，在1992年就有了上百台Gopher服务器，一位记者还如此描述：

大家普遍认为万维网是Tim Berners-Lee率先提出并发展的，其实事实却是，当时Tim Berners-Lee 在布道万维网时，让人们使用Internet Gopher 来下载www 的程序，然后找到讨论组，并开始探讨。

Gopher 的势头在那个念头完全盖过了万维网，无论是市场宣传，还是实际使用。

压根不会考虑商业化

作为一名科学家，Tim Berners-Lee 对于自己的研究成果，是建立在无数前人的基础之上这一点心知肚明，而且对于万维网的设计相当的笃定[4]：

除了URI、HTTP和HTML之外，就没有什么其他东西了。没有“控制”万维网的中心计算机，没有只运行这些协议的单独网络，甚至在任何地方都没有一个“管理”万维网的组织。万维网不是存在于某一“地方”的一个有形的“东西”，它是计算机能够在其中发挥作用的一个“空间”。

Tim Berners-Lee 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任何商业化的事情，而是不断的通过各方努力，来推动构建他的“探寻一切事物”的理想。但是商业化会自己找上门来，尤其是被华尔街的精英们进行一番装饰之后，Tim Berners-Lee 也确实在后来承认自己考虑过收取许可来让万维网可持续发展，但是他自己很快否决了这种想法，尤其是下面的事情发生之后。

Gopher 的崛起与坠落：Tim Berners-Lee 放弃 GPL的源头

Gopher 在1992年的发展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veejay Adam Curry 穿着“Internet Gopher World Tour“字样的T恤在唱歌，时任美国参议员的阿尔·戈尔来访。用户也越来越多。

然而，在1993年年初，明尼苏达大学做了一个决定：向使用gopher服务的某类用户收取许可费。从法律和商业的角度来看这个决定无可厚非，毕竟大家都希望项目继续发展，更何况浏览器以及浏览的行为都仍然是免费的，而且服务器对于非营利最值和教育机构也是不收取费用的。但是，这样的行为对于学术团体则被视为一种背叛：学校宣布它保留向使用其软件的人收取费用的权利，人们认为使用这项技术太冒险了。

我们在上一节介绍了GPL的诞生，知道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是自由软件运动兴起的时候，Linus Torvalds 于 1992 年使用 GPLv2 发布了 Linux 0.99[7]。Tim Berners-Lee 也考虑过使用GPL来发布万维网的软件，并开始在CERN内部进行和律师们的协商[8]。但是Gopher收费这件事发生之后，Tim Berners-Lee 在当时正在举办IETF大会上听到了人们和他询问万维网的未来和期望。

而且Tim Berners-Lee还听到了一些关于Gopher的负面影响的，诸如IBM 这样的大公司将不准备承认万维网，如果存在任何许可问题的话，实在是受限制了，其中也包括自由软件基金会的许可：GPL。

显然，Tim Berners-Lee 旨在推广万维网让更多人使用，而不是遭遇阻挠，甚至是反感。于是，当他从哥伦布市返回CERN后，就向CERN的管理层请求：将万维网技术放入公共领域，不附加任何请求。

CERN 的大度与造福全球

1993年4月30日，CERN 的主管正式签署了将WWW的置于公有领域：

(签署文件，来自[9])

我的主要使命是要确保我所创造的万维网能够继续发展下去。……我的主要兴趣是要确保万维网成为我最初打算让它成为的样子——一个共享信息的全球性媒介。

​ ——Tim Berners-Lee [4]

CERN 是一家主要研究物理高端技术的机构，将万维网置入公共领域，也显示了无法对其投入过多，对于Tim Berners-Lee 来说，则需要继续让万维网的发展，而成立W3C，加入MIT，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正如他在自传中所说。

小结

想必各位看官看到这篇，已经看出一些端倪，对于知识的产出，采用何种许可，全在于创造者个人的背景、初衷，以及所面临的情势有关，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让项目发展下去，坚持自己的主张，但是法律的滞后性，也决定了他们选择或创造许可的被动性，经过对于文化、制度、人性、资本等各种因素等思考之后，他们决定如何授权给他人使用自己的劳动产物。

我们总是在拨开云雾看到人性以及文化，开源的许可演化史也不能例外，一些人坚持源代码开放，于是就有一些人不服，甚至阻挠，于是一幕幕、一场场的斗争和自我保护的拉锯战开始上演，至今仍然在继续。

参考资料

1. 《互联网的商业化路径：创新与新型网络的诞生》，Shane Greenstein，人民邮电出版社， 2022-1-1
2. https://www.w3.org/People/Berners-Lee/ , 最后访问时间：2022-06-06
3. https://home.cern/science/computing/birth-web , 最后访问时间：2022-06-06
4. 《编织万维网：谈万维网的原处设计和最终命运》，英］蒂姆・伯纳斯―李 /马克·菲谢蒂，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12
5. 《创新者：一群技术狂人和鬼才程序员如何改变世界》，[美] 沃尔特·艾萨克森，中信出版社，2017-4
6. https://www.minnpost.com/business/2016/08/rise-and-fall-gopher-protocol/ , 最后访问时间：2022-06-06
7. https://www.redhat.com/en/blog/celebrating-30-years-linux-kernel-and-gplv2 , 最后访问时间：2022-06-06
8. https://home.cern/science/computing/birth-web/licensing-web , 最后访问时间：2022-06-06
9. https://cds.cern.ch/record/1164399/# , 最后访问时间：2022-06-06

关于作者

「发现开源三部曲」（《开源之迷》已出，《开源之道》《开源之思》撰写中。）作者，「开源之道：致力于开源相关思想、知识和价值的探究」主创，Linux基金会亚太区开源布道者（2022年度团队主席），云计算产业联盟（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发起)个人开源专家，Apache 本地共同体北京成员，CCF 开源技术丛书编委会委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