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开源人才是个伪命题：适兕在最近的访谈中如此评论

题记

「开源之道」博客是托管在 GitHub Page 上的一个基于Hugo的静态网站，域名是：https://opensourceway.community，作为搜索引擎的入口，该网站很少能被某度搜索引擎检索到，相对Google、Bing要更好点，所以能够从「开源之道」找到适兕的邮箱，并愿意发送交流的信息，通常适兕都是非常珍惜的。

嗯，不久之前，一位自称是来自前海创新研究院[1]的朋友发来一封希望能够访谈的邮件，适兕当即答应了下来。

于是就有了这场即兴的访谈。以下内容是根据当日访谈的实录，根据需要采用了对话体，进行了适合阅读的调整。

特别声明，本文是基于录制的音频整理而成，主要是适兕在反思自己的表达。

访谈正文

Qiir 表示的是前海，适兕就是这次被访谈的对象

介绍和寒暄

Qiir： 适兕，你好，非常荣幸能邀请到你给我们来做这次交流，我们这边是深圳市前海创新研究院，这边你看到的是我们的研究团队。

适兕：大家好，我在2022年的时候，出版过一本书：《开源之迷》[2]，从2015年开始，一直都在做开源的解释和传播工作。非常高兴能够有机会给大家分享开源。既然是开放式的问题，那我就从头说起，其实，在解释开源的过程中，颇为难的一点就是人们如何发现开源，尽管说开源软件是现代数字世界的基础设施，但是非专业人士是很难感受到哪里采用了开源软件，即使是我们专业人士，也要训练很多年才能有所察觉，我们日常使用的App、上网用的浏览器、使用的操作系统、街上的红绿霓虹灯、地铁的显示屏等等，无处不在的开源软件，也需要被声明出来才能被我们大众所知晓，如抖音app，我觉得我们先要了解这个事，然后才能接着往下聊。

打个类比，我们人不会对空气中的氧气去做认真思考的，除非我们那一天缺了它，开源软件也是一样的，除非我们哪天遇到了问题，比如滴滴打车发生的故障[3]，人们才去反思 kubernetes 的升级和技术负债问题。我们也可以反过来思考一下，为什么国家的十四五规划会把开源建设列入？

笼统地说：开源的背后是一整套的现代化的基于互联网的协作方式，以及相应的知识财产权制度和财产分配方式，以及相应的一系列制度设计，而「开源之道」就是致力于其中相关思想、知识和价值的探究和推动。希望我们今天的探讨不会停留在表象，也就是大家都看的到的，我们可以往深里挖一挖。

关于开源组织

Qiir：关于开源基金会方面的有什么看法？包括注册地在我国的新成立的有哪些评价？

适兕：开源软件基金会的历史其实蛮长的了，最早的自由软件基金会已经是40年的历史了。我在我的书[2]中简单描述过开源正式组织的时间轴，我国的相关组织成立和发展都比较晚，不过晚有晚的好处，那就是过去4、50年的经验都可以拿来直接使用，当然，如果利用不当的话，就会有一种东挪一块，西凑一点的意思。像所有的现代化的西方制度和技术一样，开源软件的基金会也有一个学习和消化的过程。

我从一位基层的工程师的角度来看一下关于开源软件基金会所起到的作用，那就是关于软件项目的可持续发展的问题，根据OSI对开源的定义OSD[4]而言，不收取软件的授权费用，会产生很多搭便车的问题，至今在商业的探索和突破方面，开源软件尽管有着极高的生产力，但是仍然面临各种分裂等问题，中立的基金会在让项目的可持续发展方面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通常的顺序是，Community 构建了项目，基金会通过和当前的社会主流产生联系而让 Community 可以持续发展。但是说企业有项目，通过各种资源发展 Community，然后成立基金会的做法，很少有成功的案例。

有关开源许可和知识财产权的解释

Qiir：就目前来看，绝大部分的开源许可都是来自美国的个人和组织提供的，我国本土的开源许可在2019年发布了木兰系列许可现在一些在司法解释上或者是与我国的法律是不是有一些互相然后相抵触的地方，后面有一些案例，这方面或者你有一些什么看法？

适兕：

我首先推荐这两年写的，因为我在写《开源之史》[5]，也就是开源的历史。其实这个许可的协议的这部分我其实是完整完成度很高了。包括也对木兰也有一些建议或者是思考，这边我就简单说一下开源许可，它是作者的权利主张，通常情况下是某个软件项目的作者，Ta要把Ta的源代码放出来，会去选择或者是自己修改或者是什么，去把自己的项目以某一种许可方式进行公布。是这么个逻辑，就比如说 GCC 就是跟这些项目是人家用 GPL 或者 linux 用 GPL。Apache 是Httpd 使用的许可，诸如BSD、MIT都是类似的许可，但是大体的许可分为两种。一种叫互惠性协议，就是说互惠性协议的特点，采用了互惠性许可的软件的源代码就是谁要想修改了，你必须把这个修改的部分返回回来。它为了保证所有的软件的自由。你不可能被一些某些人直接掠夺走，就变成占为己有了。然后另外一种就是学术性许可，就是类似于我们在学校开放科学这种精神，随便你怎么用的，只要你保留我的这个承认我这个是这个原代码软件是我写的。基本上是这两种许可。那我们这么看它跟传统意义上的排他性是不一样的。它是数字软件世界的一种新的授权的这种权利主张。它的主要目的是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软件开发。不是去跟别人打官司，说你用了我的东西，我怎么地，你会看到。在过去的40多年当中。这种打的官司很少。而且即使是官司也是。比如说 IBM 支持 linux，然后被 SCO 告了，就是当然这是一个公司跟公司之间的事情，或者是 cisco 做路由器用了 GPL 的代码被 free software foundation 告了这些案例很少，它的目他不像原来这种排他权的东西，就是你只要非法用我的，我就告你，开源许可不是那种逻辑，它本身的目的是：希望别人参与进来。本来的逻辑。开源项目是为了让别人参与，不是为了禁止别人去打官司。所以说我为什么推荐就是看我让你看我那个写的这些许可发展的历史。当然现在就是因为他过去了。20多年了，将近30年，一些陆陆续续的各种许可出来。现在有上千种。

回到我们的木兰，用中文写的，木兰当然有它的意义，但是木兰也有个问题。那就是解释木兰许可的人少。我刚才提到那些法律的权利主张什么，那些其实是需要给我们普通人或者开发者讲解的。非法律专业人士需要一个解释的过程。其实木兰我认为做的不够的地方，就是解释的程度不够，只是一个法律文本、一个协议文本放在那。人们也不知道干啥。

• 这个东西我用了它能保护我吗？
• 我用了它能够让这个开发者放心吗？
• 能给我产生更多的开发者吗？还是别人直接拿我的东西被就变成别人的了
  

这些都是许可本身要回答的问题。

开源“人才”

Qiir： 关于开源人才的培育。我们看到一些数据，说我们现在高校里面的学生参与开源的比例，国内还是相对来说是很低的。在北美那边还是比较高的，大概是 30% 多的样子，国内可能就是个位数，百分之几的参与率。问题就是：你对现在国家的开源人才的培育。或者说对这种开源理念的布道怎么样去让一代一代的人。更多的去参与到这个事情中。你有一些什么想法和看法之类的建议？

适兕 ：个人以为其实是你这个东西不是引导或者是培育的事情，正如我们不能强调每个人必须是道德高尚这种事情一样。我换个方式来说一下，如果环境好了，自然而然会就会很多人去展示自己的才华，或者是去相信不去禁止别人去看到这些东西是有好处的。人们自然而然就会去做了。我觉得这是一个环境的问题，然而不能去教学生，或者是教某个人去拥抱开源。或者是你必须成为开源人才之类的事情。那样绝对是有问题的。

另外，称“开源人才”这个也是有很大问题的，就比如说我们给所谓的开源人才一个画像，哪怕是我们的卓有成效的前辈们，是很难描述出来的，从价值主张的角度来看，他们就是作为软件创作者，认为专有软件的那套不对，主张自己的权利，他们就是喜欢共同体这种宽松的环境，也不去追求资本或利润，才去推动项目的发展，而其它特征，和非开源的人才没有什么本质不同：哪个学校毕业的、学的什么专业、在学校成绩如何、参加过什么大赛、在哪里实习过、发表过……个人觉得“开源人才”非常误导倾向，如果说学校或机构专门针对这个去推动，无疑是有点挂羊头卖狗肉的意思，因为你并不能保证人家有很好的就业机会，或者是很好的未来的，很好的保障等等。

所以说我觉得大家还是从政策角度来理解人才的问题。举例来说，一个工程师投入软件20年，还得考虑35岁危机，你知道吗？如果程序工程是一个体力活，然后说我找不到工作了。大的制度环境如果有问题的话，人们会对未来充满焦虑，还怎么去投入开源？所以说我觉得这个从政策、文化、制度方面找答案，而不是去找什么“开源人才”，这完全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是有问题的。

我们可以去说明开源有什么样的文化，开源世界有什么，怎么样的运转逻辑，就是没有对应的人才，人才是基于对未来的确定性的选择，各种保险或者其它都得有保障。比如不怕失业。得让工程师没有后顾之忧的去投入，愿意投入软件相关这个事情，相反，如果我们天天劝说人家去投入开源，这无疑于一种道德绑架。说你那么爱开源，那你多来我这贡献点吧，完全不管这个人的背后的精神状态，或者是生活状态。我觉得这是存在严重问题的。

生态建设

Qiir ：从您个人的角度来看，作为开源的布道者，您认为如果我们要把我们国家的开源生态建设好，还有哪些方面我们可以去做一点事情，去发一点力，去把这个事情往前更进一步做好？

「开源之道」·适兕：这个问题我稍微简单的多说几句，其实这几年我还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我构建了一个专注于开源强相关书籍的读书会[6]。其实已经六年了，也搜集了很多书，主要是一些已有的项目的一些经验，或者是因为过去已经有40年的历史了，对，有很多别人踩过的坑，有过教训，然后有一些项目的运行的良好的总结分享。所以说我你让我提建议的话，其实是我觉得我们还是要虚心学习的。对。还是要把这些别人趟过的路，所有全球所有的人走过的路都是我的路。以这样一个心态我们去推动开源。

据我们自己的状态。去把它揉碎了粘合，把这些知识变成实践可行的方案行动起来。这是我觉得第一步还是学习？你把这些一些项目商业案例或者是东西，包括当时的市场环境，包括社会环境等等，这些法律的相关情况都综合起来去考虑。去把这些东西给搞懂了。诚邀你们加入读书会，就反正是读书大家一块去学习。这是我的一个建议，就是没有什么。对于我们来说我们的有文化的背景，或者包括我们特殊的历史环境。开源在本土落地是有极大的挑战的。对。所以我觉得还是大家先学习吧，希望一开始少走一些弯路。

谢谢！

参考资料

1. http://www.qiir.org/index.html
2. 《开源之迷》，适兕，人民邮电出版社，2022-02
3. 揭秘滴滴服务中断：K8s架构下的故障真相与防范策略， https://www.oryoy.com/news/jie-mi-di-di-fu-wu-zhong-duan-k8s-jia-gou-xia-de-gu-zhang-zhen-xiang-yu-fang-fan-ce-lve.html， 最后访问时间：2025.1.12
4. The Open Source Definition， https://opensource.org/osd
5. https://opensourceway.community/posts/history-of-open-source/summary/
6. https://osbook.club

关于作者

「发现开源三部曲」（《开源之迷》，《开源之道》《开源之思》。）、《开源之史》作者，「开源之道：致力于开源相关思想、知识和价值的探究、推动」主创，Linux基金会亚太区开源布道者，TODO Ambassadors & OSPOlogyLive China Organizer，云计算开源产业联盟OSCAR（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发起）个人开源专家，OSPO Group 联合发起人。